【编者按】川普的总统任期早已落幕，然而他在总统大选后试图推翻选举结果的各种“操作”依然余波未平，本公号曾经深度分析川普的“铁三角”为何纷纷离他而去。最近，ABC电视台驻华盛顿首席记者乔纳森·卡尔（Jonathan D. Karl）关于川普政府最后几天的书《背叛》（Betrayal）——披露“铁三角”之一的前司法部长巴尔与川普“分手”的新细节——将于 2021 年 11 月 16 日由达顿出版社出版。本文是《大西洋月刊》从书中摘录的一段文章，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气急败坏的总统和一个被正义附身的巴尔。

　　川普为人的一大特点就是对背叛他的人怀恨在心，特别是司法部长巴尔的背叛简直让他怒不可遏。对川普来说，最不能忍受的一幕是：正当自己试图通过指控选举舞弊来推翻乔·拜登的胜利时，威廉·巴尔却站出来宣布 2020 年大选中没有存在大规模的舞弊行为。

　　在今年春天我对巴尔的一系列采访中，他第一次谈到了与川普决裂的前因后果。我还与川普任内白宫和司法部的其他高级官员进行了交谈，他们提供了有关巴尔“变节”和前总统爆炸性反应的更多细节。巴尔和他身边的人有理由表达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在大众眼里，巴尔一直被视为川普的走狗，为了讨好主子不惜践踏司法部的尊严。但当大选之争的关键时刻来临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背弃总统，拒绝为他的谎言背书。

　　巴尔的背叛发生在去年 12 月 1 日，当时美联社记者迈克尔·巴尔萨莫 (Michael Balsamo) 在司法部的包间里与司法部长共进午餐。一同参加的还有司法部幕僚长威尔·列维（Will Levi）和发言人克里·库佩克（Kerri Kupec）。巴尔萨莫起初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宴请，但很快他就得到了一枚重磅炸弹，巴尔在吃了几口沙拉之后开始喃喃自语，巴尔萨莫不确定他是否听懂了司法部长所说的话。

　　“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可能会导致选举产生不同结果的舞弊行为，”巴尔重复道。这一次巴尔萨莫听清楚了。

　　午餐结束后不久，巴尔萨莫的故事就出现在美联社新闻电讯上：“司法部长威廉·巴尔周二宣布，美国司法部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改变 2020 年大选结果的广泛存在的选民舞弊证据，打脸川普对选举持续不断的无端指控。”

　　这则新闻让前总统难以自圆其说。没有人会质疑巴尔的保守派背景，或者质疑他曾对川普的忠诚。他的表态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息，即推翻选举的努力是毫无依据，徒劳无功的。

　　巴尔告诉我，共和党参议院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自 11 月中旬以来一直敦促他大胆发声。在公开场合，麦康奈尔没有说任何话来反驳川普的谎言，但他告诉巴尔，川普对选举合法性的攻击正在损害这个国家和共和党。川普拒绝让步使麦康奈尔无法确保共和党赢得定于 1 月 5 日在佐治亚州举行的两次决选。

　　对麦康奈尔来说，保住对参议院的控制权的方法很简单：共和党人需要提出这样的论点，即拜登即将入主白宫，只有保住共和党在参议院的多数席位才能制衡总统的权力。但麦康奈尔也认为，如果他公开宣布拜登为获胜者，川普会被激怒，并可能采取行动破坏佐治亚州共和党参议员的竞选活动。巴尔向我讲述了他与麦康奈尔的谈话。麦康奈尔证实了这一说法。

　　“听着，我们需要川普去佐治亚州拉选票，”麦康奈尔告诉巴尔，“所以我们现在不能正面攻击他，但是你可以采取行动以正视听，这件事只有你有能力做。”

　　司法部幕僚长列维也一直敦促巴尔反驳川普的说法。但巴尔没有公开表示他不同意总统关于选举的指控。事实上，在选举后的一周，他要求检察官调查“可能影响选举结果”的投票违规行为。此举推翻了司法部在选举获得认证之前不会调查选民欺诈的长期传统。该传统背后的依据是，司法部的责任是起诉犯罪，而不是卷入选举纠纷。巴尔对传统的背离被一些人解读为，他可能会利用司法部帮助川普推翻选举结果。

　　但巴尔告诉我，他已经得出结论，极不可能存在足以影响选举结果的舞弊。而且他本来就不认为川普会胜选，因此对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也知道，在某个时候，川普会就这些指控与他对质，他想对川普说他已经调查过这些指控，确定这些指控毫无根据。因此，除了批准司法部对明确有依据的舞弊指控展开调查外，巴尔还亲自对前总统及其盟友提出的指控进行了非官方调查。

　　“我的态度是：现在是不杀生便成仁的关键时刻，”巴尔告诉我。“如果真有欺诈的证据，我没有不追究下去的理由。但我一直怀疑根本就拿不出所谓的证据，都是胡说八道。”

　　司法部最终没有对选举舞弊进行正式调查，但作为巴尔非正式调查的一部分，他向密歇根州的地方检察官询问了川普的指控，川普称该州“大量神秘选票倒向拜登”确保了拜登在该州获胜。

　　作为欺诈的证据，川普的盟友提供的视频显示，在晚上 8 点投票结束之后，还有装满选票的箱子陆续到达底特律 TCF 中心。但巴尔很快发现，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现象。这与底特律所在地韦恩县的 662 个选区如何统计选票有关。“在其他县，他们都在选区点票，但在韦恩县，他们把选票带到一个中央集合点计票。所以箱子整夜都会被运进来，这是他们的惯例。”

　　此外，相比2016 年对阵希拉里，川普这次在底特律的表现更好。拜登在底特律得到的选票比希拉里少了 1000 票，而川普得到的选票比四年前多出 5000 票。川普并没有因为底特律的“非法”选票而失去密歇根州。他失去密歇根的原因在于拜登在郊区击败了他。

　　巴尔还调查了有关投票机被动手脚，将川普选票转换为拜登选票的指控。他听取了国土安全部和联邦调查局网络安全专家的两次简报。“我们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只是胡说八道，”巴尔告诉我，并指出即使机器以某种方式改变了计数，但在手工重新计数时也会显示出来。“这是一台计数机，他保存所有被计数的东西。所以你只需把两者比对一下就能发现造假，然而，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至今都没发现。”

　　与巴尔萨莫共进午餐后，巴尔和列维前往白宫与白宫幕僚长马克·梅多斯（Mark Meadows）进行了会面。在与梅多斯简短交谈后，他们上楼去了白宫法律顾问帕特·西波隆（Pat Cipollone） 的办公室。在他们协商时，一名助理敲门，告诉西波隆总统想见他，然后，助手指着巴尔说：“他正在找你。”

　　巴尔、列维和西波隆走到椭圆形办公室附近的总统私人餐厅。川普坐在桌边。梅多斯双臂交叉坐在他旁边。白宫顾问埃里克·赫施曼站在一旁。在场的几个人都向我描述了这次会议的细节。有人告诉我，川普当时的“眼神和举止像个疯子”。

　　巴尔后来告诉其他人，这句开场白让他想起电影《奇爱博士》中的一句话，其中主角杰克·里珀说：“曼德拉克，我不回避女性，但我确实不把她们当回事。”巴尔认为，川普是在说没把他当回事。

　　巴尔以为总统是在试图压制自己的怒火，但川普似乎从没有这么生气过，他的脸都红了。除了川普喜欢观看的那个频道之外，巴尔的美联社采访占据了所有有线新闻频道的黄金时段。房间里的电视被调到右翼的、亲川普的频道 One America News，该频道正在播放密歇根州立法机构的委员会听证会。听证会充斥了未经证实的、关于选举舞弊的各种指控，其中一位名叫梅丽莎·卡罗内(Melissa Carone) 的女士曾在底特律的计票点工作，她告诉委员会，“在 TCF 中心发生的一切都是欺诈。欺诈无所不在。”第二天，卡罗内再次作证时，旁边陪同的是朱利安尼，在此期间，她口齿不清，似乎喝醉了。（卡罗内后来否认她喝醉了。）

　　“你知道，总统先生，韦恩县有 662 个辖区，”巴尔说。川普似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巴尔早有准备。“这是唯一一个所有选票箱都集中在一个地方统计的县，而且这次你在当地的表现实际比上次要好。你一直说司法部不调查选举舞弊，事实是，我们正在以负责任的方式展开调查，但是你的人却一直在散布这些狗屎。”

　　当川普咆哮着其他舞弊案例的时候，梅多斯继续双臂交叉沉默地坐着，他的姿势表明他也对巴尔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安。

　　“你知道，总统先生，选举结束后您只有五周的时间发起法律挑战，”巴尔说。“这将需要一个训练有素、运筹帷幄的律师团队。相反，您的律师们上演了一出小丑秀。没有一位有尊严的律师会和他们沾边。这简直是一个笑话。这就是你为什么落到这般境地的原因。”

　　有趣的是，当巴尔提到川普法律团队的“小丑秀”是在浪费时间时，川普并没有反驳。在这一点上，川普倒是很认同，他说，“你可能是对的。”

　　在抛出了他的一连串指控——偷窃选票、假选票、死人投票、被操纵的投票机——之后，川普转而诉诸其他不满，对巴尔未能起诉拜登的儿子亨特而大发雷霆。“如果那是我的孩子，他们早就把他修理透透了！”他说。会面快结束时，只有川普一个人在说话。为什么巴尔没有在大选前公布通俄门调查起源的报告？他为什么不起诉前联邦调查局局长科米？川普一直在敲桌子，数落巴尔一文不值。

　　巴尔离开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是司法部长。川普刚刚解雇了他吗？如果没有，他不应该辞职吗？为什么在总统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之后还不辞职？司法部长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第二天早上，巴尔接到了梅多斯的电话。“我认为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梅多斯告诉他。他可以阻止川普解雇他，但他希望巴尔保证他不会辞职。“你愿意留下吗？”梅多斯问道。

　　“我不会为难你，”巴尔说。“如果我要离开，我会提前通知你，还有，只要还需要我，我就会留下来。”

　　巴尔说完立即后悔留任的决定。他关于选举舞弊的声明并没有阻止川普，他现在几乎只听朱利安尼和政府外部人士的意见。这些人只会告诉他一定会赢得大选。

　　两周后，巴尔前往白宫告诉总统，他计划在年底前辞职。这是他们交锋后的第一次见面。为了缓和紧张气氛，巴尔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辞职信，当他到达椭圆形办公室时，他将信交给了总统。这封信赞扬了川普的政绩，并对党对总统的种种打压表达了不满，称川普的努力“遭到了党的猛烈抨击，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采取多么不堪和欺骗的招数来应对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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